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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隨筆

文、圖 /陳德人

奇美醫院兒科

生命是珍貴無價的，而健康則為生命圓滿

的基礎和快樂幸福的源泉，缺少了健康一切計畫

和願望只有落空歸零。在社會上繁重忙碌的醫療

專業長久以來受到大眾的重視和尊崇，主要是由

於其攸關人們的生命與健康。擔任健康守護者

的醫界，因而也總是承受著超乎尋常的期待和要

求。 正因醫師擔負著為人們健康把關的重責大

任，其培養成長的過程漫長且嚴格，醫學院7年的養成教育，和至少3-5年的專科與次專科臨床訓練，僅是基本的專業培訓。醫務生涯中持續的

繼續教育和每6年專業證照換證時所需的教育學分都是終身學習的必要門檻。由於與生命相關的

醫療行為具有難以預測的不確定性，使得醫師在

執行醫療業務時得隨時保持高度的警覺，避免萬

一突發的異常驟變。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和

「計畫跟不上變化」是難以躲閃的現實寫照，無

人能夠具有萬無一失的通天本事，這正是醫界總

是提醒社會不要期待或逼迫醫師扮演「神明」角

色的原因。筆者過去近半世紀的醫務生涯中不期

而遇的膽顫心驚場面並非少見，照理應已練出臨

危不亂、處變不驚的能耐。不過想起在嚴謹正式

的醫學會議中或專業聚會上，臨時意外地露面演

講或當眾分享經驗，卻仍是讓人感受到明顯的衝

擊和震撼，這些印象深刻的過往片段，雖已歷時

久遠仍是記憶猶新、回味無窮。

約40餘年前剛進入兒科的專科訓練不久，當時科內的瑣事雜務都是新進菜鳥住院醫師必修的

磨練項目。長官也是學長的研究計劃中有些勞務

小事也是照例依囑遵辦，因此常得收集檢體置入

意外登臺演講的應變考驗

冰箱或跑腿送交檢驗室。當然主要的工作還是住

院病人的診療處置、急診值班和門診作業。

一日長官告知年度醫學會議將於不久後舉

行，他需上臺口頭報告。但他當天可能有事，要

我代為上場。但他會做好幻燈片，寫好講稿，囑

咐只要上臺依稿照唸即可。由於日常工作繁重，

聽過後隨即被其它需即時處理的事務轉移注意而

淡忘了。過了陣子有天突然被通知次日下午即是

會議報告日，而我恰好當晚急診值班。當年並沒

有工作時數的限制和保障，以往的口號是「合理

的任務是訓練，不合理的指派是磨鍊」。正常狀

況是整日例行工作後，常連著夜間急診值班，再

接著整天的日常作業。運氣不錯時下班後不再排

有會議討論或其他交辦事項，才有可能鬆口氣自

由活動和休息。

不巧的是當夜急診收容住院的新病人不

少，能偷空小憩的機會不多。次晨忙著處理住院

病人的問題後，突然發覺已近中午時刻，沒法偷

閒養神了。急忙趕搭火車並轉公車前往位於母校

的會場，車程需約二小時。到場時會議已經進

行，才剛坐下赫然發現口頭報告者需一手拿著麥

克風，另手持長長的教鞭(當時尚未出現目前常用的pointer)指示幻燈片上的內容。驚覺原被安排手拿講稿照唸的方法根本是絕不可行，除非有

本事變得出神奇的第三隻手。更糟的是查看才拿

到的幻燈片內容時，發現數據與手中被修改過的

講稿不同。心中一驚，精神反而來了，原本的疲

倦愛睏的睡意突然消失。無法躲閃逃避之下，只

好拿出最笨拙的老法子，立刻開始硬背強記講稿

的內容和數據。極似學生時代大考上場前臨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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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腳的緊張時刻。

沒過多久被唱名上臺報告，過程還算順

利。接著在座的師長前輩提問，有些研究的過程

和細節從未參與，一無所知，只得據實以對。最

後被問道何以作者名單中沒被列名？遲疑中尚未

回答，發問的老師即說「你是被臨時抓來代打的

吧!」，只得硬著頭皮承認了，難熬尷尬中結束了此生首次在醫學會議裡的報告。

1986年初正在準備出席參加國外的醫學會議，突然接到通知邀我在西太平洋地區急救加護

醫學會的地區學術研討會中擔任講者。趕緊查詢

研討主題，竟然是以腎臟疾患處置為主的會議。

心想雖然自己剛從國外進修返院年餘，臨床上著

重的是加強早產兒呼吸窘迫處置、靜脈營養灌注

和醫療團隊的建構與成員間的磨合，會議研討的

內容與新生兒次專科當時受到囑目的熱門重點並

沒有密切的相關性。因此立即連絡主辦醫院，表

達不適合參加的原因和意願，然後就放心地出國

開會去了。

會議結束返國上班後隨即接到主辦醫院的

來電，懇切邀請務必參加，主講題目自訂即可。

那時雖已在醫界服務了12年之久，但自認尚屬資淺後學，不宜炫耀張揚，意欲推辭。但盛情難卻

下，難以堅決辭拒。勉為其難地承諾盡力而為

後，驚覺另外更有的挑戰是距會議日期僅剩約兩

週了。苦思之下突來靈光一閃，決定以「新生兒

急性腎衰竭」為題講述其臨床處置。當年個人電

腦尚在萌芽起步階段，我雖已有了一部當時已算

不錯的Apple IIe個人電腦，文字處理上仍甚原始和複雜。不過比起以打字機逐個字母敲出後不易

修改的困擾，確是躍進了一大步。再連接上新從

美國扛回來的電動打字機，自覺已是夠科技先進

了。內容整理好將幻燈片版面確認和列印後，才

能外送專業店家製作成一張張的幻燈片。

利用緊湊的臨床工作之餘，趕工完成了準

備，上臺分享時現場的反應似乎頗佳。這是個人

首次於醫院外醫學會議中所做的專題演講，在意

外突來的勉強受命和緊湊短促的自行摸索中順利

地完成了這項自覺頗具難度的任務。隔了陣子

後，間接從當日聽講過的同仁評論中得到甚為正

向的回應，對我而言是項相當有感的肯定，也因

而進一步確立起自己爾後上臺授課或分享時的自

信和鎮定。隨後也將演講資料重整以「新生兒急

性腎衰竭之臨床處置」為文發表於當時甚受臨床

工作人員歡迎的當代醫學雜誌(圖1)，這又是另項額外的體驗和收獲。

然而此次真正的考驗卻是在演講後臨時受

邀參加該學會有關教學訓練的討論，記憶裡我

是在場唯一的兒科醫師。會中突然被問到在臨

床上如何推展新生兒急救訓練？當時尚在多年

後成立的新生兒科醫學會推動的新生兒高級救

命術(Neonatal Resuscitation Program, NRP)設立之前許久，國內未定有相關的規範或制度。一

時之間竟有似學生時代被抽考電到的震撼，但

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遲疑猶豫的機會。緊急中

想到公費進修回國時帶回了一套美國維吉尼亞

大學(University of Virginia)出版的有關新生兒急救的書籍，共有三冊(Book I: Fetal Evaluation and Immediate Newborn Assessment, Book II: Newborn Care: Concepts and Procedures, Book III: Complex Newborn Care) (圖2、3)。回國後曾整理了其中的內容，並歸納出可供參考借鏡的重點為同仁上

過課(圖4)。就將自己原本在醫院裡推動的規劃腹案略為表述，雖僅算得上是尚在嘗試中的簡略

草案，但總算解除了現場的燃眉之急。

早年地處徧遠南部的奇美醫院尚屬區域醫

院等級，高鐵通車仍是遙遙無期。院方於人員設

施、制度規章和風氣文化等軟硬體條件整體提昇

後，進而著力於人材的招聘培訓。當時我擔任院

內教育委員會主席，奉派首次赴院外召募實習醫

師，行前一日臨時受命搭機北上，前往當時的陽

明醫學院。那是我初次踏入該校校園，當時GPS尚是從未聽過的陌生名詞，一路詢問摸索下抵達

圖1 新生兒急性腎衰竭之臨床處置的抽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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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到了會場方知全國各大醫院都是排出盛

大陣仗赴會，由院方高層領隊並有專人提供教

學、師資、設施與優惠福利等各方面的統計數字

和宣傳資料供醫學生參考。而我則僅只有個人赤

手空拳且事前一無所知地冒然出席。倉促中苦思

自身的醫院無論在規模、人力、資源、地域、交

通和知名度等條件均無優勢的現實窘況下，如何

能突顯特色，並應付即將上台15分鐘為醫院宣傳推薦的眼前難關。混亂下急中生智，在簡要的介

紹中刻意強調本院醫療作業從未將實習醫師視為

工作人力。來院實習的規劃純為學習訓練而設

計，應無傳統教學醫院中工作負荷可能過當的疑

慮。現場的反應尚佳，我也鬆了口氣，懷著如釋

重負的心情南返回院，過後不久陽明醫學院即與

奇美醫院正式簽約合作，我也意外地經審查受聘

為學校的教授級臨床教師。 在醫院中疾病分類作業是臨床業務和病

歷管理上甚為重要的一環，目前使用的版本是

ICD-10CM。約30年前尚在醫院中推展導入上一版ICD-9CM的年代，我被要求將其中兒科疾病項下內容向院內業務相關的同仁授課說明。當時

教學幻燈片需先請專業的文書人員以中文逐字撿

取的方式打字排版後，再送院外製作。通常外送

後至少需要一週以上的時間才能取回，所以都得

儘早送件。

一日清早正要主持兒科晨會時，突然接到

當時最快速的連絡方式-呼叫器的嗶嗶嗶傳呼。回電一問竟然是通知我立刻去講堂上課，學員們

已經就位入座了。早年尚無手機，也無從簡訊通

知提醒。不知是否是我自己記錯了日期，以為是

一週後的課程，幻燈片正在院外製作中尚未取

得。兩手空空下，只得硬著頭皮帶著厚厚的紙本

書籍上場。整堂課中憑藉著記憶逐項解說，尚好

內容與臨床上的作業密切相關，是我熟悉的領

域，即使隨後的提問也都順利地解答了。這次經

驗提醒我每次課程安排的細節都要事先再三確

認，爾後多年來未曾再有過此類失誤，同時對自

己的臨機應變能力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我的性格較為內向安靜，自幼家中管教嚴

格。身為長子，常被提醒要應對得體合宜，切忌

逾矩失禮。從懂事上學後就被要求以理服人、謹

言慎行，避免暴衝出錯，但也就養成了拘謹內斂

的習性和克制了逞強爭勝的衝動。在每次歷經這

類突發的震撼衝擊後，反而意外地感受到自我成

長的成就感。因此也驗證了人的潛能雖然無限，

但卻常是尚未自知，遭遇困難險阻後才得以激勵

開發。因此當遭受衝擊疑難時，切勿本能地閃躲

逃避，以致喪失了發掘自我、破繭而出的機緣和

局限了成長突破的契機。人生苦短，不過數十寒

暑。年輕的歲月更為可貴，只有珍惜身邊的每一

個豐富生命的機會，才有可能挺胸傲然地對自己

說出「此生確是不虛此行」的豪語。

圖2 美國維吉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Virginia)出版的新生兒急救書籍。

圖3 美國維吉尼亞大學 (Un ivers i ty o f Virginia)新生兒急救書籍內容目錄。

圖4 1986年演講授課的舊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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